2013年2月23日星期六

母亲,你在想什么?

星期四早晨,到医院的血液透析中心陪伴母亲。

母亲刚刚吃完大姐为她煮来的午餐。半坐半躺在病榻上,我尝试引她说话,可是她不大爱开口。眼睛望向远方,有点呆滞。

我悄声跟大姐说:“妈妈不大爱说话。”大姐也赞同。

感觉母亲好像在思索什么似的,可惜我始终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好想拥有特异功能,能够潜入母亲的脑海中,探索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如果换着是我,在人世度过78载,承受糖尿病及高血压的近20年,间中还遭遇癌症的侵袭,在坚持许久不洗肾之后终于接受事实踏进血液透析中心,却又被怀疑染上肺痨,我会有怎样的感受?更坦白一点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走到接近人生的尽头时,我会恐惧吗?会有不舍吗?

外人终归是外人,就算是亲生子女,来到这样的境地,也都无法真正猜测到母亲的念头在怎样打转。

有时会感到很无助。说是到医院照顾母亲,其实自己真正又能帮到什么?顶多是帮忙扶妈妈一把,其它的事都有护士在料理。至于帮妈妈洗刷抹身这样的事,绝对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动手。我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有时看书,有时候看报纸,有时候则胡思乱想一番?

母亲的午餐

餐盘其中一格盛着一小碗份量看似没有余温的白饭。汤是包菜配搭几根冬粉,菜是清炒毛瓜,还有一道菜肴是灯笼椒鸡胸肉。这就是母亲的午餐。医院的菜色一向来就是这么清淡。

我在想,平常身体健康胃口好的人看了这样的菜色都难以下咽,何况是遭遇长久病痛折腾的母亲?可是,我感觉到母亲好像还能接受这样的菜色。母亲是不是知道眼前的这一餐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几餐了呢?

母亲身体实在过于虚弱。我只能把病床前半部稍微调高,让母亲倚躺着进食。

我看着母亲用她干瘸的右手无力地拿起汤匙,勺了一口的汤水缓慢且不安稳地往自己的口中送。汤水滴落在嘴唇下边,也沾到了胸前衣服的一小部分。勉强喝了那不满一汤匙的汤水,母亲放下汤匙,拿起纸巾往自己嘴唇抹一抹。左手仍旧握着叉子,却似乎不能协调地协助右手执行进餐的任务。

我轻声地在心里说着:“妈,来!让我喂你吃午餐,好吗?” 可是我却知道母亲她一定坚持要自己进餐。我只能无助地站在病床一旁看着母亲慢慢一口一口吃着饭,喝着汤。

看着,看着,我眼眶竟然湿了。泪水不听使唤地从泪腺渗透出来,在眼眶四周打滚。思绪飘到从前遥远的时光。我想象我小时候,母亲喂我吃饭的情景。

坦白说,我的记忆匣子中完全没有母亲喂我进食的片段。然而,我坚信我小时候母亲肯定曾经细心把稀粥米饭一口口送进我那嗷嗷待哺的小口。母亲会担心饭菜太烫,所以会细心地为那一小口饭菜轻轻地呼气,甚至还会先把汤匙含在口里,探测饭菜的温度后才把它送进我的口中。我在猜想,那时候年幼的我肯定像所有顽皮无知的小孩把饭粒或稀粥弄到满身满地,说不定还遭惹母亲的责骂。

我也曾经喂自己的孩子吃饭。我了解喂孩子吃饭的种种麻烦。年幼的孩子都是那么顽皮,无时无刻都要耍戏,连吃饭进餐时刻都不会静下来。

今日,当初年幼的我已经长大成人,而母亲却年老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看着母亲在病床上进餐,我真的好想好想在母亲耳边告诉她:“妈,来!让我喂你吃饭,好吗?”